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狐朋狗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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狐朋狗友

“系統提示:功德積分漲一百點。對象已除名。”

游丹庭是在離開紀城的第三天收到這條提示的。

當時大家正在酒樓吃飯,游丹庭辟谷,桌面上只有殷素之和殷逢雪點的菜。

這個世界也流行秋後處斬,可能是仇二在牢裏發生了什麽吧。

她聽見提示,內心有些許感慨,便道自己先上房間去休息片刻,他們慢慢吃就好。

妖尊一走,殷逢雪立刻問:“堂弟,你方才怎麽又阻止我,咱們不是都說好了麽?”

殷素之慢慢挾起一塊嫩筍片。

“她知道我不願你留下,我總不能立刻改了態度。”

“這樣啊。方才我一時著急,迫不得已出了餿主意,抱歉啊。”

“我勸你一句,日後最好別再在她面前扯謊。碧羅妖尊但凡涉及到什麽道德信義之事,半點情面都不會留。”

殷逢雪不以為然:“妖尊也不是事事都清楚的,剛才你一說她就信了啊。”

“我不知她為何能事事清楚,但你有太多前輩可以證明,她的確清楚。至於她到底信不信——”殷素之挑起眉,“你覺得她信了?”

殷逢雪其實也沒什麽底氣,妖尊想捏死他太容易了。他現在就像炒土豆絲裏的姜絲,沒吃到還好說,一經發現,立刻就會被挑出去。

不過堂弟說話怎麽一直這麽難聽啊,他好歹是為了救他才涉險的吧?

殷逢雪不願邀功,沈默片刻。

“不談這個,吃飯……”

殷素之不容他說完:“我勸你的話,你信不信,隨你。”

“好好好,我信,我絕不再在妖尊面前扯謊,吃飯吧。”殷逢雪確實不想再說這個話題了。

其實,他本來就不愛說謊。怎麽越說越像他是什麽說謊大王。

妖尊什麽都知道,那他以後不說謊就……殷逢雪臉色一白,手裏的筷子啪嗒一聲砸在桌上。

殷素之目光致疑。

他低聲:“那我們,豈不是……一直都在大聲密謀……?”

“無妨,除了救人,她基本不開神識監視他人,”殷素之淡淡道,“反正她什麽都知道。”

殷逢雪有點好奇:“既知道,又不知道……你是怎麽發現的?”

桀驁不馴的堂弟桀驁不馴地看了他一眼:“不告訴你。”

“不說就算了。堂弟,你為什麽連吃飯都戴著面具?”

“……與你何幹?”

“不是,我是想說你嘴邊的面具沾上油了,它滑下來就像你在流口水。”

“……”

最後一道火腿湯上桌,這是殷逢雪點的菜。

他喜滋滋拿起勺子盛湯,剛盛一勺,忽覺酒樓門口有兩道妖氣逼近,桌上二狐皆收斂氣息,轉頭看去。

店小二渾然不覺,揚著笑臉去迎客:“二位客官是住店?”

進門的是兩個黑衣小夥子,體格精瘦,一說話兩顆虎牙特別明顯。

“吃飯,隨便來幾個小炒。單上兩斤牛肉,一斤吃,一斤打包,少放鹽。”

殷逢雪看著其中一個小夥子的臉,越看越迷惑,總覺得十分眼熟。察覺堂弟放開了氣息,連忙道:“萬一他們找事呢。”

堂弟漫不經心道:“你不是最會狗仗人勢,怎麽忘了我們還跟著妖尊?”

他剛想說你罵誰是狗,忽然心中雪亮,再看門口二人,立刻起身招呼:“這不是我狗哥!來來來,與我們同坐!”

不怪他沒認出來,主要是上次見面時狗哥被打得半人半狗的。

狗妖一轉頭,果然十分欣喜,連忙道:“我們的菜送那桌去。”帶著另一位黑衣小哥走過去打千:“二位兄弟好,真巧啊,竟然能在此地相遇。二位也是去紀城麽?”

“我們剛從紀城出來,”殷逢雪熱情道,“請坐請坐。這位也請坐。”

“誒?這位是冷兄弟?”

“正是,實不相瞞,小弟現在已經投到妖尊門下了。”殷逢雪說得十分驕傲。

殷素之慢慢擱下碗筷:“你們要去紀城?”

狗妖嘆氣:“是啊,去請鶴觀仙長。就是上次那對夫婦,他們被一只熊妖殺了。我去請鶴觀仙長為他們的屍身祛除妖氣化解怨氣。”

被妖弄死的人,若不祛除妖氣怨氣,死後魂魄不得安寧,連屍身也會有化僵的可能。

殷素之一頓:“怎麽死了?你是怎麽遇見的?”

“大概是命中劫數吧。其實上一次,小可就是一大早被父母打出門去,才正好遇見的豹妖攔路食人,小可勉強與他對打了一陣,將將要撐不住,妖尊就駕臨了,”狗妖又嘆了一聲,“這一次他們先下山,小可就是想追也不知該往哪裏去,誰知快到家門時,也是個清晨,就看見一個熊妖吸幹了他們的血,可剛追過去,熊妖就遁走了……”

殷逢雪心裏有點發毛:“同一個地方?同一個時辰?”

狗妖瞅著他:“要不怎麽叫命中劫數呢。一次遇險還好說,這是第二次了,他二人屍身怨氣極重,家父也不敢存放太久,就打發小可與家弟去請道長。”

“你叫什麽名字?”殷素之忽然問。

狗妖道:“小可茍琴。這是家弟茍書。”

“這件事我會告訴妖尊,要是請不到君鶴觀,就來碧羅山。”

正好菜也上來了,殷逢雪幫著挪了下碟子,卻沒心情再吃了。茍琴方才說的事,也太……

他吃得味同嚼蠟,直到茍琴和他弟弟把一斤肉吃完,他還在喝剛才那碗湯。

“難道這世上真有命中註定?”他喃喃道。

殷素之看了他一眼:“不知道。”他起身:“在下還有事,先失陪了。”

他說著就要上樓,殷逢雪有些驚訝,還以為堂弟方才只是隨便那麽一說。

茍琴:“冷兄弟不必在意我們,請自便。”

二樓客房中,殷素之將所聞稟告。

紗帳中,游丹庭揉揉太陽穴,起身下榻:“知道了。”

“妖尊要見他們麽?”

“不,讓他們去找鶴觀吧,我們去捉熊妖,”她半閉著眼,還有幾分睡意,腳在地上亂找鞋,“你們吃完沒?”

“殷逢雪還沒有。”

她一面輕輕頷首一面繼續亂踩,忽然間,很巧地踩中了。

就是這高度,好像……有點不對?

她睜開眼,卻見方才還遠遠站著、仿佛十分冷漠的白衣郎君,此刻半跪在榻前,垂著眼,靜默地捧著一只繡鞋。

“……”

游丹庭有時真弄不太明白他。

“你……”她不知是該微笑,還是該做其他什麽表情。

就好像摘了朵鮮花,卻沒發現枝條上的細刺,紮了手,也不知該不該扔掉。

“青桃不就是如此侍奉妖尊的?妖尊不是說,要我多學學青桃?”

倒也無話可說,雖然她並不讚成青桃這樣‘侍奉’。

“嗯,好。熊妖的事及時告知,做得很好,”游丹庭順勢穿上鞋,見他要去拿另一只,立刻拉住他胳膊,飛快穿上另一只鞋。

她無奈地站起來,“做得這麽好,你怎麽就不知道改呢?”

她從來沒聽見系統播報過關於冷郎君的事。

昨天系統把本月細表拉出來了,果然,仇二算什麽,小冷才是碧羅山裏最硬的骨頭,短短幾天內以一己之力拉了她兩千功德下去。

碧羅山裏接受教化的人,在因果一道上,都與她結上了深切的緣分。

游丹庭問過系統,這難道算是一種命運暗示,暗示小冷絕不可能改造成功麽?

系統的回答很無趣:“不是,這只是意味著,他的黑化程度加深了,而且是因為你的行為。”

功德值是很玄妙的東西,對於當事人來說,只有經歷了某件事才會增減功德;而對於促進事件發生的人來說,在幫助或懲罰行為發生的那一刻,天道之下,功德增減便已確定,除非當事人另有奇遇,發生改變。

只是對於普通人來說,那很可能只是一次萍水相逢,不會再有什麽挽救的機會。

從這個角度來說,她的扶助教化行為具有極大的風險,最保險的方法反而是像捉妖人那樣直接殺殺殺。

可是……

她就是沒法狠下這個心。

所以碧羅山裏的竹房子越來越長,人和妖越來越多,她都不是山大王——那麽多人口,她應該算個鄉長或者鎮長。

而這幾百年的巨額功德積分也證明,純靠殺,就她這點時間,永遠也不可能飛升,她的選擇是對的。

游丹庭在穿過來的幾百年間做過實驗,增減的功德值所對應的事件都會在三年以內發生。

這個世界沒有命運之類的設定,有的只是難以平定的亂世,和亂世塑造的,人與妖那難以改變的性格。

說不是命運,其實也像命運。

她看著冷郎君。

三年以內……那不正是她飛升的時間段?

陷入沈思,難道小冷真有這麽恨我?

系統說:“作為一個盡職盡責的系統,我有責任提醒我的宿主。必要的時候,需要及時止損。”

她也不是沒動過直接處理的心思,可是每次對著小冷,他總是忽然就變得很聽話。

實在,不像偽裝的聽話。

果然,此時此刻,小冷依然說:“你的話,我從未違逆過。游丹庭,是你對我心存偏見。”

他逼近一步:“如果你解開我的禁制,取下我的面具,我會向你證明。”

游丹庭對系統說:“報數據。”

系統:“剛好八萬,比較吉利,但有個負號所以並不完全吉利。哦豁,又降了三點,現在完全不吉利了。”

既然如此,游丹庭只能這樣回答小冷:“不行。”

抱歉,沒有數據基礎的保證,她不能接下承諾。

氣氛實在是太低沈了,她沒話找話:“咱們出去透透氣吧。”

走出房間,站在欄桿前,一眼就能掃盡樓下食客,因此,她很快發現了殷逢雪,和他旁邊兩個黑衣青年。

“那是?”什麽奧利奧組合。

小冷道:“狐朋狗友罷了。”

……應該是狗妖兄弟吧。

茍琴兄弟坐了片刻就告辭了,殷逢雪一只狐面對著一大桌子菜,也不動碗筷,就呆呆地坐在那裏想事情。店小二上前問了一句什麽,他只點點頭。

然後樓上兩人就看著他擡手掏懷裏,掏出來一大把銅錢,灑在桌子上丁零當啷,哪一年鑄的都有。

桌面嘩啦一聲,他再一把,又嘩啦一聲,再一把,又嘩啦。飯桌上全是銅錢,還有銹得發綠的。

錢綠了,店小二的臉綠了,漸漸的感覺他眼睛也綠了。

這頓飯吃了不少錢,殷逢雪拿完錢也沒察覺不對,仿佛有心事一般,含著愁緒望著窗外。

“一兩銀子的席面對吧,我沒銀子,這些銅板也夠數了。”

店小二咬牙切齒:“真沒看出來,您懷裏能裝這麽多。”

殷逢雪繼續惆悵,牛頭不對馬嘴地敷衍道:“嗯,我胸懷一直都比較寬廣。”

樓上殷素之皺了皺眉:“哪來這麽多碎錢。”

游丹庭溫柔道:“討飯討的,小郎君就算討飯也很認真。”

“……”

二人下樓,攔住準備去找掌櫃告狀的店小二,游丹庭取出銀子:“抱歉,我們用這個付。”

店小二去拿戥子,殷素之去敲打惆悵小郎君,讓他看看自己都在幹什麽。

殷逢雪清醒過來就開始羞愧:“我只有銅板。”

他剛想責備,看見一桌綠茸茸的銅板,心裏倒莫名有點同情。

算了,說他也沒用。

“都收起來,準備出發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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